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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语惊醒梦中人,崔闾立即懊恼的抽回手,重又将腰板挺直,轻咳一声缓解尴尬后,方伸手做出请的姿势,“宁先生辛苦,这接风宴虽是操办的迟了些,却未减本府万分心诚,请里面座!”
都怪这厮太过风仪,一路夜朗星稀相伴,害他差点搞错了现在双方的位置,主公与幕僚,明明该是自己站的主家位,这被一托一举之间,形势立倒,显出他沐猴而冠的局促行止。
纵是双方心知肚明的关系,可现在不是演么?演不像可就是能力问题了。
崔闾醒了神,迅速拿回了主控权,引着人往席位上走,而他身后,则是一脸紧张绷着心绪的武弋鸣,在太上皇伸手之前,他差点失声跟着一起下拜行礼口呼万岁。
好在是被太上皇及时打断了,但那股紧张之气却冲往胸腹之间,顿时他便控制不住的打起了嗝,“嗝、嗝……嗝~”一声声的吸引了人目光,齐齐朝他望过来。
武弋鸣涨红着脸,一时脑抽,竟拿手指着两人哈哈大乐,“您二位这模样,好叫不知情的人以为,嗝,以为……嗝,崔大人是幕僚,太……嗝,宁先生是主家呢!呵呵~呵呵!”
场面忽然就冷了下去,似有冰凉之意在席间流转,他呵呵着呵呵着,方觉气氛不对,后知后觉的闭了嘴,尴尬的拿眼神往自家师傅那边瞟,无声的喊他救命。
哪怕事实真相确如他所说,该是太上皇居上,崔闾居下,可就目前的情势而言,这种真相还远没到该揭晓的时候。
太上皇远游在外多年,朝中诸臣,以及世家勋贵们,刚松了紧绷在心间的弦,好容易朝局恢复稳定,在没有大把握之前,他的行踪,是不能宣之于众的。
朝事不清,天下动荡,是太上皇和当今最不愿看到的,他们的顾忌是天下百姓,而这恰巧,也成了那些人拿捏他们的把柄,但凡大宁皇朝最尊贵的两个人,也似前朝皇族那般,不将百姓当回事,随意践踏奴役,或许也就没有现今僵持的局面了,可终究,太上皇仍是那个以民为本的君上,屈一人而利天下,他忍得住这口气。
崔闾忽然就觉得心中的郁气散了,觑着武弋鸣鸵鸟似的缩肩塌背样,忽然就觉得自己也并非处于劣局,至少他现在拿到了表面上的主控牌,甭管二人气势高低,该谁上谁下,他反正在这一局里,就该稳居上。
再不似幕僚的主上,也得给不似主家的臣下让个位,除非……呵呵,眼前这位现在就掀牌不玩了。
只要他敢掀,自己就敢纳头觐拜,并大摆仪仗迎驾。
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,先前一直窝在心里的郁结,便是壮胆指派其干活也不能消减的心理负担,瞬间清的一干二净,崔闾腰直了,脊背挺了,连步履也从容了,引着太上皇到了席间,然后在主客位之间,毫不客气的坐了主位。
再也没了先前的顾虑,以及瞻前顾后的情绪了,嘿嘿,武弋鸣当居首功。
崔闾招手,像是不曾看见武弋鸣被他师傅瞪了之后的磕碜样般,对着剩下的唯一席位道,“武将军,请入席。”
幺鸡既没亮明身份,就只是宁先生的护卫而已,而护卫在这种场合是不能上桌的,他得按照规矩,跟伺候在一旁的崔诚一样,站在帷帘外的阶上。
想起刚刚阶上把臂的无声较量,崔闾一副不管他人死活样的,再次催促武弋鸣,“武将军?愣着干什么,请坐啊!”
武弋鸣再没料到,这席间摆的座次,竟然没有他师傅的,被崔闾连声催促,催的额汗都下来了,眼睛在他师傅跟太上皇之间望,心中却是在呐喊:求求了,给个提示,现在他可怎么弄?
没有师傅站着,徒弟坐席的规矩。
如此僵持了几息,还是太上皇看这孩子可怜,终于大发慈悲道,“武将军请坐,既是崔府尊为我办的接风宴,理当听他安排。”
幺鸡这才反应过来,这一桌子酒菜竟与他无关,空腹几日只靠白粥提气的人,简直不能忍,竖了眉毛就要与崔闾呛声。
真好几十年没人敢这么慢待他了,好酒好菜无所谓,他这些年把天下珍馐吃了个遍,重要的是态度,论年纪和身份,他怎么也该得个位坐。
就凭什么不让我坐席?你这是哪来的待客之道?况且不是因为你,老子能拉肚子闹笑话的一股郁气直冲脑门。
一连几问全在腹内,憋的他面含怒色,跟要掀桌砸场子一样,旁边崔诚觑着崔闾眼色上前,笑呵呵道,“郭护卫是吧?我们老爷得知您大病初愈,有些东西仍需得忌口,因此,特吩咐了老奴,为您另准备了饮食,请跟我来。”
却是将人引到了阶下鹅卵石地,那里摆了张小杌桌几子,上面有三两只已经装满美食的碗碟,竟是提前令人准备好的江鲜,和一盅带着药材味的海参炖粟米粥。
幺鸡没敢动,他现在看到鱼啊虾的就心颤,发誓再也不碰了。
崔诚却是很有耐心且周到的跟他解释,告诉他这些江鲜与海味的区别,且经了一次腹泄后,一般人不会再发生那样的尴尬事了,不信的话,旁边就有大夫留的止泄药,大不了用完再饮上一碗就是了。
江州风味特色就是江鲜海物,大肉的消耗与制作上,是及不上江对岸那边的各州府的,因此,早有专门应对肚腹不适应者的汤药,总归喝着药吃着江鲜海物,总有能让肚腹耐适的一日。
幺鸡大开眼界,一副居然还能这样的表情,浑然忘了他没坐席的事。
本来他也不是个多讲究的人,从小就好养活,只不过这许多年,跟着太上皇翻了身,处处受人尊敬礼遇,导致他现在脾性变得有些横,如无人压制,是真能跳脚搅事的,但他有一点好,也是太上皇这些年愿意带着他的原因,就是无论怒火有多高炽,他手里的刀都不轻易出鞘,他的战力明明可以令他横扫一切,可因为儿时的际遇,教他始终对手无寸铁之人,心怀怜悯,对贫苦百姓感同身受,他早年得的赏赐,在与太上皇微服期间,都陆续接济给了人,于是,他现在的光景,是真正的孑然一身无牵无挂。
用凌嫚的话说,他好在没有娶妻生子,不然就这副慷慨如散财童子般的手脚,非得把老婆孩子饿死。
每每此刻,幺鸡都只是收了嬉笑,陪在一旁沉默听着,而眼里纵容着小姑娘拿他取乐的行为,泄露了他心里的一丝波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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